第玖弦
小凯把篮子放到砧板上后脱掉了外套，系好黑色棉麻围裙，撸起袖子哼着《我的》开始摆弄自己的食材。若想在重庆的冬日里见到太阳并不是一件易事，今儿的阳光倒是出奇地好，他穿着纯白色高领毛衣，袖子卷到手肘以上，用力搬运东西的时候手臂上的青筋会显露出来，
“诶？你不是说二十五岁以前不谈恋爱的吗？”
我走进他，手撑到灶台上看着他把一大块里脊肉切成片，我怎么可能没看过《中餐厅》呢，只是没想过他也是今天第一次回到这边家里就决定亲自动手做饭了，才发现综艺节目里即使好多个机位对准他一道来回切换画面，也无法将他难以言喻的细节展现出来，
“噢，我没有啊，我没谈恋爱啊…… ”
他有点晕头转向，身体左顾右盼地转了几周才找到配制调料的玻璃器皿，
“什么？”
我的确会被他的一言一行牵着鼻子走，他接收到晶莹的大理石地板反射而来的阳光微眯起眼睛，用手背擦擦额头上的汗，刘海被顺到了一侧，
“你是说我们？…… 我们不是谈恋爱，是还没结婚而已。”
小凯说得很自然，娴熟地把切好的肉丝放进玻璃器皿里然后倒入调料用手揉搓搅拌，我还是没有回答他，对于结婚，眼下还无法回答他。只突然觉得小腹惯常地疼起来，腰也开始酸得厉害，遂扶着腰准备去沙发坐下休息，不可否认的心有灵犀，他就在这时抬起头，在还没见到我痛苦的样子时就皱起了眉头，丢下切到一半的红果椒，冲上来半搂着我，
“你怎么了？”
人有时候真的挺奇怪的，放到从前我一个人的时候疼便疼了，喝杯热水接着赶稿子，可经他这样一问，便更觉虚弱了，
“我…… 没事，我去处理一下就好了……”
“你每次都会疼吗？”
这话听来仿佛是他对一切都了如指掌，我越加不适点了点头，又稍有愤怒，撒开他的手，
“你自己能走吗？”
他说着便打横抱起我往楼上卧室走去，这不像是没谈过恋爱的男生啊，以从前对他的了解也就顶多扔下一句“多喝热水”，我也懒得自己走了，横竖就让他抱着罢。上了楼，他把我轻放到床边，
“你……有准备吗？要不要我帮你换？”
“不用了。”
我一手在侧后腰撑着去洗手间换下了带血的衣裤再把身上打理好，出来时他还未离开，
“电热毯开了，还没怎么热，你还疼吗？”
“我没事，睡会儿就好了。”
我躺下后他赶紧上来帮我盖被子，把孔雀蓝灯芯绒窗帘拉上，又问东问西说被子厚薄是否合适，要不要再加一床棉被过来…… 其实这也是小事，倒叫他这般谨慎的态度弄得很严重似的，
“你…… 怎么这么了解这些事啊？”
他摇摇头很明显地取笑，用弯曲的食指刮了一下我的鼻尖，
“真是只倔猫！身体不舒服还不忘了吃醋？我以前在剧组拍戏的时候那些女演员差不多都这样，遇上横店下雪裹五六件军大衣都不管用，生理期疼到晕过去送医的都有，我就是这样知道的，放心了吧？”
被小凯一语击中，我把被头拉起来遮住下半边脸，他挨着我坐下，疼惜地用手指点点我的额头，俯下身子亲吻我的眼睛，他的眼里满是不肯离开的情愫在游离，
“好好睡会儿，开饭了我叫你。”
“嗯…… ”
小凯关上房门之前回头看了看我，望着他一手插在口袋一手搭在门闩上，被白毛衣包裹的温暖的侧影霎那间给我心上来了一道钝痛，我说不出那感觉为何而来，闭了眼等待它消散。
他一直都没来叫醒我，我大约也睡得久了，拉开窗帘见日头已经倾斜了好些，当我穿好衣裳下楼时鹅黄色描丹青的砂锅里正炖着什么，咕噜咕噜不止地冒热气，整个房子里都弥漫着诱人的清甜气味，小凯头枕一个复古手帐笔记本趴在黑木餐桌上睡着了，从桌上凌乱摆放的没有扣上笔帽的各色蜡笔来看可以猜出他在睡前刚刚用过它们，宝蓝色的蜡笔还被他的右手食指勾住扣在桌面上，我凑近后看到笔记本上的字眼不禁恍然，未被他的脸遮住的那一页写满了调理“宫寒”“痛经”的食疗方法，不同色的笔迹在字里行间的圈点都表明了他的用心良苦，我的眼睛一阵的湿热，心里苛责起自己先前把他的担心当成是他所谓“前科”的理由，他半合的桃花眼带着长睫抖动了几次，许是在做梦，我轻抚到他乌黑的发弄醒了他，
“对不起…… 我睡着了…… ”
我同他一道把餐桌上的纸笔收拾到了桌子的一角，他无意扫过那一打被我马马虎虎捆成一堆扔在那儿作罢的蜡笔，愣是放下了舀汤的勺子回来把十几支蜡笔捋顺，精细到笔帽和笔尾都必须各自朝着同一个方向才肯罢休。他从砂锅中盛出一碗红枣枸杞山药粥给我，原本淡淡的香气顿时变得浓郁扑面而来，
“先喝这个吧。”
他并未对我解释为什么，我坐回餐桌，舀一勺吹到六七分烫一口一口吃得很慢，一面望着认真料理的他，
“怎么样？我没尝味道，红糖是不是放多了？”
“刚好。”
在我剔下第一颗红枣肉的时候小凯又从橱柜里拿出一只小碗来放到我面前，他知道我就要把枣核吐出来了，表面看起来他并没有在意，我猜每当自己低下头重新舀起下一勺时他都会观察我的进度，每一口都吃到了什么他都了解，
“我想跟着你一辈子。”
我抑制不住想对他说出这句话，在他把餐盘都端过来时又吞了回去，
“我没有做水煮肉片，这两天好像不能吃辣？”
定睛一看，眼前的菜肴真真不适合出现在地道重庆人的餐桌上，我钟爱的麻婆豆腐被换成了家常豆腐，水煮肉片没有应有的鲜红色海椒搭配，却和绿色的菠菜煮到了一起，剩下一盘金黄色的炝炒土豆丝，我无奈拿起筷子不知道从哪一盘开始下手，他又准确地抓住了我的小心思，夹了一块豆腐放到我的碗中，浓浓的芡汁流下来将米饭染成了淡黄色，
“我看你平时根本就不忌口，所以才会痛。”
我憋起嘴巴，楚楚可怜地望着他把一块白花花的肉片放进嘴里，见我不动，他嗤笑着露出一口如玉的皓齿，
“行啦，不吃辣没那么困难，我为了学声乐保护嗓子平时都不怎么吃辣，现在都快成一个假的重庆人了。”
拗不过他，默不作声，只好动筷。他的厨艺是真的好，好到这样简单的家常便饭我并没有因为缺失了心仪的辣味儿而有遗憾。因为喝了一碗粥只能吃下小半碗米饭了，
“我吃饱了。”
小凯没有回答，我也未在意，端起自己的餐具去到水槽边打开水龙头准备洗碗，他才开口，
“放那儿。”
“没热水？”
“有也不用你洗。”
他拾掇好桌上的碗盘走到我旁边夺过我手里的清洗球，头也不抬，
“去沙发上呆着。”
“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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